人生大梦一场。
梦醒了，就该走了。
在前世记忆的最后，在天道雷劫劈下来的一瞬间，李承欢其实并不孤独。
那些曾经远去的，飘渺的身影，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边，周围那些泯灭一切的雷声，好像越来越虚无，然后寂静，只剩她们的声音。
那些他一直都想，再听一遍的声音。好像真真切切地，又在他的耳边回荡，或是小白或是夫君，但只有最后的师尊，显得柔软稚嫩。
那一年，天下诸子百家大比，寻道论剑，有个一身白衣的少女，明明还年幼，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，却能独立于山巅，她眼前是诸子百家的子弟，但她只一剑，就让那些个大家子弟败退，从此成为洞虚最强。
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，不知道她意欲为何，只是那些个一步天道的老妖怪，在见识到她的剑法和天资后，无一不出面，想她成为自己都子弟，继承自己都衣钵，当然更深处的意思是想要她手中的，早已失传的合纵剑法。
但少女不言，她盯着天际的某一方，静静地等。
然后等到长夜将至，云光破晓的时候，那天际的遥远处，才有一个潦倒颓废的青年，一手剑一手酒壶地，朝这里慢慢悠悠地飞来，然后踉跄地站到她的前面。
“我还以为会晚一些的……喝了酒，睡了一下。”
“没关系啦。”
“玩够了？”
“嗯嗯，尽兴了。”
“那走？回去下饺子吃，韭菜馅的还是虾仁馅的？”
“都可以，师尊决定吧。”
“那韭菜馅了。”
少女脸上，原本万古不化的冰，在看到青年的时候仿佛溶解了，她的眼眸温软，好像换了一个人，眸子温润如春水。
山巅仿佛都不那么冷了，好像有春风吹拂。
说完了，于是少女站上青年身旁的，通体皎白的长剑，然后随他御剑飞远了。
在被少女败退的少年中，有个被她的美貌和剑法折服的，见她跟着青年走了，于是心生不甘，就想要也御剑追上去，把那少女追回，威逼也好利诱也好，让她做自己都妻妾。
但是还没走呢，自己都佩剑就被自家老祖捏碎，配剑与道心相连，剑碎心碎，他一生都无法再精进半步。
少年质问他为什么，但老祖只是狠狠，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，满口牙悉数碎开，然后他朝青年远去的方向跪下。
他们这些一步天道的，都错了。
其实早在少女使出合纵剑意的时候，就应该想到她背后站的，是那个早已半步天道的少年。
不该觊觎的，无论是剑意还是少女本身，他要护的，都不是他们能够贪图的东西，老祖背后冷汗密布，身后少年还在哀嚎，但他没管，这一巴掌和捏碎道心，都不过是他求他不要发火的代价而已。
他相信青年能懂，能看见，他会明白的。
老祖等了好一会，山巅冷风依旧，被捏碎道心的少年奄奄一息，但终究是无那道仿佛要将天地一分为二的剑气落下。
青年没发火，他做对了。
老祖想要笑，心里全是劫后余生的欢喜，但又笑不出来了。
半步天道寿与天齐，但他们到底是会死去，等他们死了，又会有谁来护？
老祖背影唏嘘，斜阳总是很远，很昏黄很悠长。
青年和少女最后落在某一处的山头，吃了饺子，之后嘴馋，于是又到后山打了些野味烫火锅吃。
苏盐夹着筷子，烫了一块毛肚，然后放到自己前面的蘸料，送到小嘴里面吃得开心。
“毛肚配小米椒和蒜蓉才是绝配。”
李承欢瞥了一眼苏盐碗中的酱料，淡淡说道，他夹了一块豆腐放在自己碗中。
“但是会有味道啊。”
“刷牙漱口就好了。”
“还是会有味道的。”
“北亭山就我们两个，又没人嫌弃你，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但……但是，要和师尊接吻的呀，才不要有大蒜味呢……”
青年无奈着白了白眼，然后面无表情地，夹了她碗中已经烫好的毛肚，送到自己嘴中。
“诶诶，师尊好坏，那是苏盐烫好的……”
少女委屈巴拉地撅着嘴巴，但是李承欢没管，他拨弄着碗中的豆腐，等它什么时候变凉了。
“你来北亭山也不短了，四五年学费都没交过一次，吃块毛肚怎么了？”
“那师尊要是想收学费的话，可以……可以吃苏盐啊，苏盐可甜了，或甜或盐，师尊想要什么模样的苏盐都有哦。”
“再贫嘴，火锅也不用吃了，前天教你的剑法，去练个三天三夜，停一下就打一次屁股。”
少女的眸子本来是亮晶晶的，有狡黠的意味的，听到李承欢的话之后，捂着屁股，又变得委屈害怕起来了。
“师尊打屁股，好疼的……”
“知道就好，不闹了？”
“不闹了嘛。”
于是安安静静开始烫火锅，又只有骨汤的冒泡声响起。
吃完了，少女很自觉地去收拾火锅，青年坐在位子上，看着她忙前忙后，冒冒失失的模样，偶尔眼神也会变得柔和，然后想到另一个同样娇小的身影，于是心中本来不会疼的地方又疼了起来，只是不会有泪了。
于是他到后山，取了几坛桃花酒来，回来的时候苏盐已经收拾好了，她搬了两张小凳子，坐在白栀树的旁边的石桌边上。
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，但平时更多的还是喜欢闹腾，不让他安静下来想其他的事。
或许有别的用意在里面吧，但他不讨厌她的这份灵活，毕竟北亭山，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。
李承欢叹了口气，然后将桃花酒放在她的眼前，坐在她的旁边。
一轮圆月挂在天上，虽然很亮很温柔啊，但总是孤孤单单的。
有星无月，有月则无星。
“今天……累不累？”
“不会呢，那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好弱，只一剑就倒下了。”
“我没想你去争什么……或者说证明什么。”
“苏盐知道呀，但是脸面啊名声啊，虽然师尊不在意，但苏盐……还是不想让天下人，污了北亭山的名声。”
“因为这座山，是师尊在意的呀，师尊也……只剩这些了不是吗？”
“别搞得什么都懂，像个小大人一样，你要学的还有很多。”
李承欢顿了顿，然后摇头，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，他的手温柔而柔软，这算是奖励吗？少女的眸子眨了眨，她的眼睛很亮，她想不明白，但虽然他没说，但应该……也是算的吧……
师尊还真是……傲娇呢。
少女的眸子弯成了个月牙。
李承欢没再说什么，只是饮酒，苏盐在一边给他倒。
等到喝得差不多了，意识有些迷糊了，青年才转过头来，看着她，然后开口。
“想不想听师尊以前的故事？”
“诶？”
苏盐有些错愕，因为那些他以前的事，都是他的心伤，是自己原本不能触及的存在。
“并不算是什么有趣的故事，就只是一些，我一直怀念的，又甜又虐的，简单的日常。如果你想听，我就讲给你听。”
“但是……诶？为什么。”
“只是想起来一个爱听故事的笨蛋……听听看，好不好？”
苏盐能够听出来的，他的语气已经带些疲倦，更多是哄的意思啦。
其实不是他问自己要不要听，而是他自己想说吧，那些太过遗憾痛苦的，在他心底积累久了，总会发霉的，所以要拿出来晒晒，才不会因此腐败堕落。
于是少女像是有些不讲理地，钻到青年的怀中。
她用双手裹着少年的双手，温暖着他。
“师尊那么说了，那苏盐就听听看，只是师尊要抱着苏盐，要抱紧好不好？”
“我抱紧了，你可别睡着了。”
“不会的啦，师尊讲就是了。”
“那好，我说，你听好。”
PS：好累好累，水一下，就一下，好不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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